「姐,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孩子也打掉了,男朋友也跑了。媽天天在家罵我,說都是我害了她。姐,你幫幫我,最後幫我一次……」
信息後面,附了一張銀行卡號。
我看著那串熟悉的數字,笑了笑,然後回了兩個字。
「已閱。」
然後,我打開外賣軟體,給自己點了一份最貴的雙層芝士牛肉漢堡,加了大份薯條和可樂。
窗外,夕陽正慢慢落下,給整個城市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的手機響了一下,是老闆發來的微信。
「這個季度的獎金下來了,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另外,公司有個去總部的進修名額,我推薦了你。」
我看著手機螢幕,眼眶有些濕潤。
我終於明白,人生這碗車厘子,不是非要跟人搶才好吃。
當我學會為自己而活,當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愛都傾注在自己身上時,全世界都會為我讓路。
而那些真正甜美的果實,早就在前方的路上,等著我去採摘了。
17
去總部進修的事很快定了下來,為期一年,表現優異便可留任。
我的人生,像一輛終於駛出隧道的列車,前方一片光明。
出發前,我請了幾天假,徹底清空了那個曾經被我視為「家」的老房子裡屬於我的東西。
我翻出了許多舊物。
有我的第一張獎狀,媽媽當時隨手塞進了柜子縫裡,上面積了厚厚的灰。
還有我大學時為了省錢,自己做的醜醜的布偶,妹妹曾不屑一顧地說:
「這麼窮酸的東西,也就你當個寶。」
我把它們一一擦拭乾凈,裝進箱子。
這些是我貧瘠的青春里,自己給自己的唯一慰藉。
在整理媽媽的衣櫃時,我意外地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
我找來工具撬開,裡面不是什麼貴重物品,而是一沓沓用紅繩捆好的信紙。
第一封,是爸爸寫給媽媽的。
「……女兒的名字就叫『望舒』吧,取自《離騷》,我希望她能像詩里寫的那樣,一生順遂,自由安寧。」
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我對他幾乎沒有印象。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曾承載過這樣美好的祝願。
而第二沓,則是我妹妹的出生證明和一大堆繳費單。
我翻看著,一個日期讓我愣住了。
妹妹的預產期,比我媽媽對外宣稱的早了整整三個月。
結合那些巨額的「新生兒保溫箱」、「重症監護」費用單,一個塵封的真相,像被閃電劈開的墳墓,露出了裡面腐爛的骸骨。
妹妹是早產兒。
所以她從小體弱多病,所以媽媽總說我「在娘胎里搶她營養」,所以媽媽傾盡所有地去補償她。
原來,那不是偏愛。
那是源於愧疚的、病態的補償。
而我,只是那個健康、礙眼、活該被犧牲的對照組。
18
我把那些東西都拍了照,然後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我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徹底失望時,她的任何秘密,都無法再在你心裡激起一絲波瀾。
她們只是陌生人,她們的故事與我無關。
出發去機場那天,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可就在我辦完託運,準備過安檢時,兩個熟悉的身影瘋了一樣地朝我沖了過來。
是媽媽和妹妹。
她們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我的航班信息,滿臉怨毒地攔在我面前。
媽媽一把抓住我的行李箱拉杆,指甲幾乎要嵌進去。
「你要跑到哪裡去!你要丟下我們不管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沒死,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們!」
妹妹則更直接,她衝上來就要搶我的背包:
「把錢拿出來!你肯定把錢都帶在身上了!你憑什麼一個人去過好日子,我們就要在家被人戳脊梁骨!」
機場的旅客紛紛側目,保安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我看著她們因為嫉妒和不甘而徹底扭曲的臉,平靜地拿出了手機。
我沒有報警,而是點開了相冊。
我把那張爸爸寫的信,以及妹妹那些早產的繳費單照片,懟到了媽媽的眼前。
19
「你還記得我爸嗎?」
我輕聲問,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媽媽心上。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盯著手機螢幕,全身都開始發抖。
「我叫望舒,他希望我一生自由安寧。你呢?你給了我什麼?」
「你總說我搶了妹妹的營養,你敢告訴所有人,是因為你懷孕時自己沒注意,才害得她早產差點沒命嗎?」
「你把對她的愧疚,變成傷害我的利刃。你把她養成了廢人, 也把我當成了仇人。你對得起誰?你對得起我爸的期望嗎?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我的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刀,剝開她用幾十年謊言編織的, 那個「偉大母親」的外殼。
她臉上的血色寸寸褪盡,變得慘白如紙,抓著我行李箱的手,也無力地鬆開了。
妹妹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大概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喃喃地問:
「媽,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媽媽沒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種看陌生人, 不,是看仇人的眼神看著我, 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我怎麼敢戳破她呢?
我這個健康的、不讓她操心的女兒,就是她失敗人生的原罪。
我不再理會她們,拉著行李箱, 轉身走向安檢口。
20
身後沒有傳來咒罵, 也沒有哭喊。
我知道, 我徹底摧毀了她們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那個用「偏愛」來掩蓋「愧疚」的母親, 和那個用「被偏愛」來「索取」的女兒,她們之間脆弱的共生關係, 在我揭開真相的那一刻,已經土崩瓦解。
從此以後,她們的戰爭,將在她們兩個人之間上演, 與我再無關係。
飛機起飛時,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 給老闆發了條信息:
「謝謝您,我到了。」
一年後, 我因表現優異, 正式留任總部, 職位和薪水都翻了一番。
我用攢下的錢,在一個看得到海的城市,又給自己買了套小公寓。
偶爾,我會從大姨那裡聽到一些她們的消息。
據說媽媽因為受不了刺激, 精神出了些問題,整天在家念叨著對不起我爸。
而妹妹,在失去最後的依靠後,不得不出去打工。
但她眼高手低,換了無數份工作, 依舊過得一塌糊塗。
她找過我幾次,我從未理會。
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 我坐在自己公寓的陽台上,吹著海風。
我為自己切了一盤頂級的藍鰭金槍魚, 旁邊放著一杯冰鎮的白葡萄酒。
我拍了張照片, 發了條朋友圈,沒有屏蔽任何人。
配文是:
「敬自由, 敬安寧,敬我自己掙來的,這該死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