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無歸期,餘生再無你完整後續

2025-10-14     燕晶伊     反饋

「我處理完立馬過來找你。」傅易禾撈起外套,一秒不敢耽擱,匆匆離開。

17

病房安靜下來。

沒一會兒,顧宴庭推門進來。

看到空蕩蕩的病房。

他蹙眉,「你家屬呢?」

我沒回答。

顧宴庭大概也猜測到了幾分,「你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沒什麼大問題,沒休息好加上勞神傷心,導致暈倒。還有,你懷孕了。」

懷孕?

真是諷刺啊。

從前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如今真來了,我卻並不歡喜。

「顧醫生,我長期吃避孕藥,這個孩子我不想要。」

顧宴庭點頭,「也好,需要我幫你預約婦產科醫生嗎?」

「不用。」

顧宴庭看了我一會兒,似是嘆息了聲,「那你好好休息。」

他輕輕關上門。

我翻了個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輸液的緣故,竟然睡了過去。

再醒來,護士正在取針。

「你醒啦?」護士小姐姐關切詢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多謝。」

她指著床頭柜子上的保溫盒,「這是顧醫生委託我給你送的粥,他臨時加了一台手術,抽不開身。」

「謝謝。」

「不客氣。」護士收藥瓶,「你身體沒什麼大礙,休息一陣子就可以出院了。」

「嗯。」

我吃完雞肉粥,給顧宴庭發了消息,打車回家。

王媽還在家裡等著。

見我回來,忙迎上來,「太太,你吃過飯了嗎?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吃過了,沒什麼別的事你可以下班了。」

王媽的維護和關心,我記在心裡。

「哎,好。」

我進了畫室,拿著筆發了瘋一樣的畫稿。

只有畫漫畫,能填補我心裡缺失的一角。

免我不再胡思亂想。

免我沉溺在無盡的痛苦和悲傷中。

手機隔一陣子就嗡嗡震動幾聲,我沒理會。

暮色沉沉,最後一絲日光從窗戶落盡。

手機再次震動。

我揉了揉發麻的肩膀,順帶拿起手機一看。

是顧宴庭這幾個小時陸陸續續發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我剛下手術。」

「宋淼,振作起來,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你熱愛的人和事。」

「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陪著你。」

「宋淼,你吃飯了嗎?怎麼一直不回消息。」

最近的一條是一分鐘前。

「我在你家外面。」

我洗了一把臉,下樓。

顧宴庭站在車前,手上又拎著一個保溫桶。

見到我出來,他快步迎上來,「你吃晚飯了嗎,這是我熬的魚湯。」

「吃過了。」伴隨著我的謊話,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

下午在醫院喝了粥,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七個小時。

顧宴庭笑容煞是好看,「拿著吧,本人親手熬制,味道真的不錯。」

我亦被他自信的樣子逗笑,「嗯,謝謝。」

我回屋,盛出奶白色的魚湯,香味撲鼻。

我正要拍照發給顧宴庭,卻率先接到傅易禾打來的電話。

「淼淼你好點了嗎?不舒服就叫護士,我這邊有事走不開……」

伴隨著他語速飛快的解釋,許菁菁驚慌的聲音也跟著傳進我耳朵,「易禾哥!易禾哥!救我!」

傅易禾語速更快了,「菁菁今天被嚇到了,一直做噩夢,我……」

「我知道了。」我平靜地出聲打斷他。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傅易禾頓了幾秒,才掛斷電話。

我端著魚湯走到餐廳。

喝一口,全身都被一股暖意包圍。

18

這一夜,我總算睡了一個整覺。

第二天醒來,時間剛過七點。

我打量著這間睡了三年的臥室,自嘲地笑了下。

當初花盡心思打造的家,到頭來,皆是一場空。

是時候收拾東西,離開了。

我跟傅易禾結婚以前,父母給我購置了一套百來平的房子。

那時候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中,絲毫不懂得他們的考量。

如今,房租到期,我總算還有個落腳之處。

我聯繫了貨拉拉,約好一個小時以後上門。

整座別墅,屬於我的東西打包起來,也就五個行李箱。

貨拉拉的人上門,搬走所有東西。

餘下一個小行李箱,是重要的證件,我打算自己帶走。

就在我拎著小行李箱下樓,傅易禾帶著許菁菁也正好上樓。

可笑的是,他們也帶著好幾個行李箱。

行李箱遇到行李箱。

傅易禾壓根兒沒注意到我的。

他臉上划過一抹不自在。

抽出被許菁菁挽住的手,「淼淼,那幾個流氓知道菁菁的住址,我擔心他們再上門騷擾,所以就將她帶到我們家。」

我冷冷淡淡看著傅易禾。

再度確認一個事實,我愛了八年的男人,並不愛我。

好在,我都不在意了。

我開口,「那是你的事。我們什麼時候去辦理離婚手續?」

傅易禾剛要緩和的神色迅速一僵。

他還沒開口,一旁的許菁菁倒是驚訝地捂住嘴。

下一刻,她便擠出幾滴眼淚,手足無措地解釋著,「淼淼姐你放心,我不會在你們家住太久的。

我找到房子就會立刻搬出去住,你不要生氣。」

見我沒理會,她更加來勁,拽著傅易禾的衣袖,帶著哭腔,「易禾哥要不你還是送我回去吧!

我不想因為我,淼淼姐跟你鬧離婚,我也不想惹淼淼姐厭煩。」

我終於挪動目光,看向正挑釁看我的許菁菁。

傅易禾臉上又浮現起我熟悉的神色。

他皺眉指責,「宋淼你不要無理取鬧,菁菁就跟我的妹妹一樣!

你也是女生,她被流氓糾纏騷擾,有多害怕多無助,你完全無法共情是嗎?」

我垂下眼瞼。

不愛你的人,永遠不會站在你的角度看待問題。

傅易禾語氣又放緩了幾分,「看在你失去母親的份上,情緒不穩定,我能夠理解。

菁菁暫時住下,就這麼定了。」

他推著兩個行李箱上樓,許菁菁扭頭沖我做鬼臉。

這時,門口傳來動靜,王媽拎著菜走進來。

她見過那些照片,自然認得許菁菁的臉。

我看到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要出聲,我制止了,「王媽,你準備早餐吧。」

王媽腳步一頓,無奈地「哎」了一聲。

我從客廳茶几拿了備忘錄,給傅易禾留言。

折好後讓王媽幫忙轉交。

19

我走出別墅區,打車離開這個住了三年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王媽給我發來語音,聲音壓得很低。

「太太,先生安頓好那個綠茶,下樓看到你不在。

我跟他說,你帶著行李箱走了,還把備忘錄拿給他。

他看到你寫的星期一帶著證件到民政局,氣得不行。」

接著,又是一條偷拍的視頻傳過來。

畫面里,許菁菁嬌滴滴地開口,「易禾哥,淼淼姐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哎呀你去哄哄淼淼姐吧!」

傅易禾被激起逆反心,側臉繃緊,聲音惱火,「不管她,愛怎麼就怎麼,我看她離了我,靠什麼過活!」

許菁菁纏著傅易禾,「易禾哥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陪你出去逛逛?」

傅易禾抽出手,不知為何,情緒不高,「我去一趟公司。」

「今天是休息日,還要去公司加班嗎?」許菁菁失落,下一瞬,又元氣滿滿地加油打氣,「易禾哥你這麼愛工作的人,跟我這樣的鹹魚肯定是不一樣的。

那你好好工作,加油哦!」

視頻到這裡結束。

我扣下手機,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

下定決心,從今往後,都要好好生活。

我拖著行李箱,走進這座環境清幽的小區。

貨拉拉工作人員已經按照我的要求,把行李放在了家門口。

我摁下電梯樓層按鈕,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接下來的時間,我把新家徹底打掃了一遍,整理好我帶過來的行李。

一通忙活就到了下午兩點。

家裡煥然一新,唯一缺的就是一絲生活氣息。

冰箱什麼都沒有。

想吃飯,還得下樓去一趟小區的生活超市。

我推著小推車,轉悠到賣米麵油的區域。

「橄欖油……」我小聲念叨著,正伸出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隻修長白凈的手。

目標一致?

我抬眼看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又驚又喜,「顧醫生?」

顧宴庭的視線移到我身上,也很意外。

他看了眼我小推車裡的米和面,「你這是……」

「從今天起我就住這小區了。」

踏足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熟人,總歸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他從貨架拿下我們都看中的那瓶橄欖油,放到我的購物車裡,「我家還剩一點兒,夠用幾次。」

「嗯。」我趁機道謝。「昨天的魚湯很好喝。謝謝你!」

顧宴庭始終溫柔笑著,「那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到我家吃飯。」

買完東西。

我們並肩走在小區的綠蔭路。

走向同一棟樓,進了同一部電梯。

我率先摁下樓層,顧宴庭不為所動。

我猜測,他該不會是要送我到家門口?

「你……」我拖長聲音,表示疑惑。

顧宴庭臉上的笑容更甚,「噢,我跟你住同一層。

我上午出門的時候看到隔壁門口放著好幾個行李箱,沒想到搬來的人竟然是你。

我們可真有緣分。」

我笑了下,確實有緣。

電梯到二十二樓,我跟顧宴庭分開。

回屋,我煮了一碗番茄雞蛋面,給自己加油打氣。

20

我關了手機,一頭扎進畫室,潛心創作即將完稿的漫畫。

忙碌好多天,總算在星期天晚上交稿。

我伸了個懶腰。

手機螢幕忽然亮起。

顧宴庭發的消息:「在家嗎?我做了晚飯,要一起吃嗎?」

我立馬打字,「好。」

顧宴庭魚湯熬得不錯,想必廚藝很棒。

我這幾天番茄雞蛋面都吃膩味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拿上今天買的水果。

我開門,顧宴庭已經站在他家門口等我。

「顧醫生。」

顧宴庭含笑看著我,「看來沒有偷偷在家暗自傷神。」

我亦笑著,「那是自然。人不能被痛苦的事打倒,更不能一直沉湎於悲傷。」

顧宴庭做了鮑魚炒秋葵,西蘭花蝦仁蒸蛋,炒青菜,蘑菇湯。

「這麼豐盛!」我一連吃了兩碗飯,「顧醫生廚藝真好!」

顧宴庭幫我盛了蘑菇湯,斟酌道,「你約了明天下午的手術,你家屬……」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明天下午他就不是我家屬了。」

顧宴庭怔了下,解釋,「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可以嗎?我明天下午有一台手術,估計不能陪你。」

「我可以,不用擔心。」我喝著湯,岔開話題,「好喝。」

在顧宴庭家吃完飯回去,我給傅易禾發了消息,提醒他,「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

傅易禾沒回。

21

第二天,我化了淡妝,打車到民政局。

等了傅易禾一上午,他都沒來。

我給他打電話,也無人接聽。

這個懦弱的男人,到現在也不相信,我是真的要和他離婚。

不是無理取鬧,不是欲擒故縱,就是真的想要和他離婚。

想著下午的手術,我調整好心情,趕到醫院。

做完術前檢查,護士給我打了麻藥。

再醒來,我已經回到病房。

「太太,你醒了?」王媽擔憂地聲音從床邊傳來。

我轉頭看向她,有一絲詫異,「王媽,你怎麼在這裡?」

王媽擦了擦眼裡溢出的淚,含笑開口,「是顧醫生跟我說的,做手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一個人就來了。」

她打開床頭柜上的保溫桶,「太太,我扶你起來吃點東西吧。」

王媽看向我的眼神充滿擔憂和心疼。

我心裡驀然一軟,「謝謝你王媽。」

沒一會兒,醫生進來,叮囑了術後注意事項。

王媽陪著我出院回家。

「太太,這幾天我過來給你做飯。」

她忙裡忙外,又是買東西又是收拾屋子。

這幾天,我確實需要一個人留在身邊。

我沒有拒絕她的好意,給她轉了五千塊。

王媽看到轉帳,忙解釋,「太太您無需這麼客氣,這些年多虧你的關照,我為你做事是應該的。」

「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王媽你就收下吧。」

王媽見我執意如此,點頭答應下來。

這幾天,顧宴庭也會買些補品,偶爾也會做些營養餐專程送過來。

王媽感慨,「顧醫生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似乎想到我如今的身份,她慌忙看了我一眼,沒再多說什麼。

王媽照顧了我一個禮拜。

我沒再讓她過來。

畢竟,我如今的收入,負擔不起長期專門請保姆。

22

傅易禾一直沒回我消息。

我開始思考起訴離婚的事。

只是還沒付諸實踐,家門口便來了個不速之客。

我從貓眼看到是許菁菁,沒有理會,更不會開門。

可她不是個會消停的主。

一開始還只是敲門,之後幾天便開始踹門,在外面又吼又叫。

遇到下班的顧宴庭,還纏上去追問我是不是住在這裡。

顧宴庭全程冷臉,正眼都沒看她。

回到家後,顧宴庭發消息問我許菁菁是誰。

我想著她跟傅易禾之間的事,實在無法準確定義她的身份。

大概是超越朋友小三未滿吧。

我回覆:不要理她就是。

顧宴庭回了個 OK 的手勢表情。

到了第二天,許菁菁又來了,這一次還帶來物業。

「我懷疑這間屋子有人自殺!你們快開門進去救人啊!」

物業不相信她的話,卻又怕她說的是真的。

我聽著外面傳來的聲音,只得打開門。

許菁菁差點落淚的模樣,小跑到我跟前抓起我的手,聲音誇張,「太好了,淼淼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我抽出手,冷冷看著她,「這幾天在我家外面作妖,到底想做什麼?」

許菁菁轉頭跟物業道歉,「不好意思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物業識趣,沒有在這逗留看熱鬧。

見物業走了,許菁菁一秒換臉,神色洋洋得意,「宋淼,你都搬走一周了,易禾哥都沒找過你吧?」

她嗤笑一聲,自問自答,「易禾哥每天除了上班,其餘時間都陪著我呢,他哪有時間管你!」

「是嗎?那你們兩個可要好好過日子。」

許菁菁得意地挑眉。

下一刻,話鋒忽然一轉,「淼淼姐,我真的沒有想破壞你跟易禾哥的感情,你不要動不動就跟他提離婚吧,其實我感覺得到,你走後易禾哥一點都不開心。」

我聽到電梯那邊有細微的腳步聲。

頓時反應過來許菁菁的用意。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她的無恥程度。

許菁菁忽然上前,佯裝成被我推倒的樣子,猛地往後退了兩步摔倒在地上。

果然,傅易禾聞聲,從轉角處走出來,「菁菁。」

他滿眼止不住地心疼,奔到許菁菁身邊扶著她,「怎麼樣了,摔到哪兒了?」

傅易禾在我跟許菁菁之間,目光第一看向的永遠都是許菁菁。

雖然我對他已經死心。

可是看到這一幕,心裡還是有種仿佛後遺症般的細微痛楚。

許菁菁趴在傅易禾懷裡哭,「易禾哥,淼淼姐只是討厭我,她不是故意的。」

傅易禾扶著她站起來,看向我的目光帶著惱怒,「宋淼,菁菁她來找你並無惡意,你何必對她動手?」

「我沒事的易禾哥。」許菁菁忙拉著傅易禾的衣袖,「我想淼淼姐不是真的想離婚,就是跟你置氣。」

我聽到許菁菁提到離婚兩個字,沒有出聲。

我跟自己打賭,這一次,因為許菁菁的緣故,傅易禾會不會答應離婚?

我賭贏了。

傅易禾聽了許菁菁的話,怒意值蹭蹭漲得更高。

他看我的視線帶著輕蔑,「宋淼,你不是說想離婚嗎,我會讓律師儘快處理離婚事宜!」

說完,拉著許菁菁的手離開。

許菁菁轉過頭,朝我得意一笑。

我心裡雖有一些波瀾,但能離婚還是鬆了一口氣。

我感謝許菁菁在此起到的作用。

23

晚上,我開始構思新的漫畫。

顧宴庭忽然給我發一一段視頻。

是許菁菁上門那段時間,他門前監控攝像頭拍到的。

顧宴庭門口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和一盞燈。

通常所有人大都只會被那盞漂亮的大燈吸引,而忽略旁邊那個小小的監控攝像頭。

許菁菁大概也忽略了這一點。

顧宴庭發來消息:可以證明人不是你推倒的。

我保存了視頻,回復了謝謝。

眼下,我只想順利離婚,沒準備把這段視頻發給傅易禾。

至少不是現在發給他。

調解離婚的流程很快,我跟傅易禾之間沒有孩子,沒有財產分割問題,很快走完所有程序。

收到離婚判決書的同時,我也收到一個好消息。

我的漫畫作品《十二物語》出版社看後很滿意,已經準備簽合同。

這部漫畫主題是以平時使用的生活用品作為依託,展開想像,賦予它們奇特的用法和傳說,主角們在收集這些物品發生的冒險熱血故事。

我出門買菜,打算慶祝。

在電梯碰到剛下班的顧宴庭,邀請他一起吃晚飯。

顧宴庭欣然應允。

晚上,顧宴庭帶著一束桔梗花登門。

我取出新買的拖鞋,「稍等一下,最後一道菜馬上好。」

顧宴庭放下花,挽起衣袖就來廚房幫忙,「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

「一是慶祝我成功離婚,二是我的漫畫即將出版,欠你的錢很快就可以還清。」我掩飾不住好心情。

顧宴庭連聲道「恭喜」。

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我打算開酒慶祝。

顧宴庭阻止了,「喝水就行,我怕臨時會有工作,況且你的身體……」

「行,喝水!」

我舉杯,說了許多感謝他的話。

從他在餐廳祝我生日快樂,再到馬路上拉了我一把,再到之後的種種相幫,到現在比鄰而居。

我真的打心裡感激他。

飯吃完,我想起還有一個禮物要送個顧宴庭,「顧醫生,等我一下。」

我去畫室,拿來一本小冊子。

顧宴庭接過,打開一看,全是我的畫。

畫上的人都是他。

有穿白大褂的模樣,有穿常服的模樣。

「謝謝,我很喜歡。」顧宴庭眼神溫柔。

「你喜歡就好。」

我送他出門,關上門的剎那,顧宴庭忽然叫我,「宋淼!」

「嗯?」我拉開門。

顧宴庭眼神熾熱,我下意識地迴避。

幾秒後,他聲音忽然有些沙啞,「沒事,就是想提醒你,過幾天氣溫多變,照顧好自己。」

「嗯。」

關上門,我捂上心口。

那裡怦怦直跳。

但我知道,如今的我,還沒準備好開始新的感情。

24

我的漫畫很快出版,並且大火。

出版社那邊聯繫我,開了幾場簽售會。

粉絲們很熱情,排著隊找我簽名。

還有網友扒出了我大學時期的獲獎作品。

一時間,讚揚無數,掌聲如潮。

只是很快,網上便出現造謠我抄襲的聲音。

雖無實證,但一夜之間很多公眾號帶節奏。

我從全網熱捧到全網追罵,只經歷了短短几天時間。

「據說這個淼淼一水間,從大學起就是靠抄襲才一路獲獎的,家裡似乎很有背景。」

「她新漫畫,不就是抄襲融合小日子那邊的嘛!真丟臉!」

「聽說這個淼淼一水間是個慣抄了,簡直可惡!不敢想像被她抄的原創作者會有多傷心!」

「抵制淼淼一水間!」

「……」

出版社那邊給我打電話,隱晦地提醒,這件事已經影響到之後的宣傳和發售,讓我儘快處理。

我直接報警。

聯繫律師起訴。

同時,在律師的指導下發了一條聲明。

用法律的武器捍衛自己的權利,果然有效。

不出三天,那些惡意造謠的聲音小了很多。

就在這件事快要平息的時候,傅易禾找到我。

彼時我和律師在咖啡店結束談話,他告訴我這起網絡輿論的幕後指使之人。

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我並不意外。

「一切按照法律途徑處理吧。」

律師點頭,「我知道了。」

走出咖啡店,傅易禾朝我走來。

「淼淼。」他神色頹唐。

律師見我有事,揮手道別。

我冷冷看著面前的男人,眉心忍不住皺起,「有事?」

「能不能坐下來聊聊?」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我抬腳要走。

傅易禾連忙道,「是關於網上造謠的事。」

我回頭看了他幾秒,點頭答應。

再次回到咖啡店。

傅易禾給我點了卡布奇諾。

我拒絕了,給自己換上冰美式。

心裡甜,所以能吃苦。

傅易禾怔愣了片刻,黯然地垂下眼,「淼淼,對不起。」

我皺眉,神色不耐。

傅易禾看出來了,忙接著道,「網上造謠的事,我也查了,是菁菁做的。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發消息的,結果發現……」

我挑眉。

結果發現被我拉黑了?

收到判決書那天,我就拉黑了傅易禾的所有聯繫方式。

他根本聯繫不到我,所以才會找到咖啡店來。

我淡淡笑了下,看著傅易禾,「所以呢?你紆尊降貴來找我,是希望我原諒許菁菁?」

被說中心事,傅易禾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我不怒反笑,「傅易禾,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原諒許菁菁的所作所為?

他在你眼裡是鄰家妹妹,可她在我眼裡是個只比我小兩歲的成年人!

你要上趕著給她當親哥哥還是情哥哥,我都沒意見。

以往她那些挑撥離間綠茶行徑我可以不計較,但她這一次是真惹到我了!

想毀我事業,我必定追究到底。」

我撂下話,起身要走。

傅易禾又叫住我,「淼淼,上一次在你家門口,你推了菁菁,她都沒有計較……」

我忍不住笑出聲。

轉頭,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不說,我還忘了。」

我把保存下來的視頻點開,「自己看看吧。」

顧宴庭看著視頻,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機,一個字都說不出。

我從他手裡抽出手機,轉身離去。

25

當天晚上,王媽又給我發了視頻。

我遲疑片刻,還是點開。

許菁菁哭著道歉,「易禾哥,我真不是故意害淼淼姐。

我就是見不得你為她日漸消瘦,她還春風得意,想替你教訓她,給她添堵。

我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死去的姐姐,她也一定像你一樣,對我無比失望。」

傅易禾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不知想到了什麼,捏了捏眉心,「看在玥玥的份上,這次的事我會幫你解決,你好自為之。」

許菁菁還要上前拉他手臂,傅易禾揮開她,「房子已經給你找好了,趕緊搬出去住。」

視頻到這裡結束。

我退出聊天對話框。

正好看到顧宴庭發來消息,「宋淼,明天中午有空嗎,一起吃飯。」

我轉給他的錢,他已經點了收下。

我回復,「好啊。」

第二天,顧宴庭接上我一起去餐廳。

這間餐廳坐落在半山腰。

落地窗前的座位可以看到群山綿延起伏,風景秀麗。

「這裡好漂亮。」我忍不住誇讚。

顧宴庭眸光熾熱,微微有些緊張,「你喜歡就好。」

我垂在桌子下的手也驀然收緊。

他該不會……

想到這裡,我心跳加速,藉口要上洗手間匆匆離開。

我沒想到,在這裡,我還能碰到傅易禾。

「淼淼。」傅易禾眼裡流露出驚喜。

我沒有理會,轉身就走。

回到顧宴庭那桌。

我笑,「遠遠就看到你似念念有詞,在說什麼。」

顧宴庭臉一紅,正要說話,傅易禾追了過來,情緒激動。

「宋淼,他是誰?」

26

傅易禾的聲音很大,半個餐廳的人都被吸引目光看過來。

我寒著臉,「傅易禾,我們已經離婚了!他是誰,我有必要跟你說嗎?請你離開。」

傅易禾又急又怒,口不擇言,「宋淼,你就是為了他才跟我離婚的對吧!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

顧宴庭皺眉,擋在我面前,「傅先生,你說話請放尊重點。」

傅易禾像一頭髮怒的獅子,衝上來攥住顧宴庭衣領。

顧宴庭沒再跟他客氣,一拳揍過去。

「你打我?」傅易禾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意要還擊,我擋在顧宴庭跟前,失望不已,「傅易禾,你別鬧了。」

「你不是想不通我為什麼跟你離婚嗎?跟我來,我告訴你。」

我抬腳,走到餐廳背後的陽台。

「我知道你偷偷給我下避孕藥,我也聽到了你吩咐助理買避孕藥,那杯從不缺席的事後水,被我當成是你的體貼,殊不知……

我慘澹地笑了下,「殊不知,是在一點點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利。」

我從手機上找到當初的檢查報告,「傅易禾,你每天親手喂我吃下的,從來不只是藥。」

傅易禾手足無措,「淼淼,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只是……」

他扇了自己兩巴掌,痛苦不已,「從在圖書館見到你的底一面,我就是真的喜歡並且愛上你。

可後來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心中彆扭,一邊故意忽視你,一邊又忍不住靠近你,時間一久似乎便成了習慣。」

我捕捉到一個關鍵點,「我的父母?他們怎麼了?」

傅易禾滿臉痛楚,「我父親的死,就是你父母一手造成的。」

我猶如挨了一雷劈,不敢置信,「什麼?」

這怎麼可能!

我爸媽與人為善,從未作惡,跟傅易禾父親的死有什麼關係?

我忽然想起傅聞清對我的態度,不確定地攥緊手心。

我不知,我們兩家之間,還有這樣的事。

我穩了穩神,「我們先不提父母那一輩的過往,只說你我之間。

你跟許菁菁的交往,早已超過正常範圍,這一點,你心裡清楚吧。」

傅易禾著急解釋,「淼淼,我跟許菁菁之間真的什麼都沒發生,我只當他是鄰居家的妹妹。」

「傅易禾,你以為只有睡在一起發生性關係,才叫發生了什麼嗎?

每一次,我跟許菁菁之間,你都選擇了她。」

傅易禾面上划過痛色,「對不起淼淼,是我自以為是,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沒有當好丈夫,對不起。」

我舒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傅易禾,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事已至此,互不打擾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至於你說的父母之間的事……

我爸媽已死,真相如何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他們。」

我抬腳要走,傅易禾抓住我的手腕,壓抑著痛苦,「宋淼,我不想放手。」

沒有回頭,只是輕描淡寫開口,「對了,我們之間有過一個孩子。

之前約你周一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的下午,我做了流產手術。

我這長期吃避孕藥的身體,怎麼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呢?

我不敢賭這個萬一。」

傅易禾一顫,攥著我的手指驀然一松。

我大步離開。

27

回家路上,顧宴庭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

原本的好心情,因為傅易禾的打岔,已經盡數消散。

「顧醫生,今天真是抱歉。」

顧宴庭溫和笑著,「你又沒有做錯什麼,無需道歉,不要多想。」

回到家,我決定外出旅遊,放鬆放鬆心情。

我整理好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出發。

走之前,還是給顧宴庭說了一聲,「顧醫生我出去旅遊了,回來給你帶禮物。」

顧宴庭很快回覆:玩得開心!

我坐上去 Q 市的飛機。

Q 市沿海,是熱門旅遊城市。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阻擋不了我雀躍的心情。

逛棧橋,到小麥島吹海風。

瘋玩了兩天,打卡拍照,樂不思蜀。

第三天,我走出酒店大門,又看到傅易禾的身影。

傅易禾憔悴了不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眷戀和不舍,「淼淼。」

我像趕蒼蠅一樣趕他,「你怎麼陰魂不散啊。」

傅易禾啞聲道歉,「淼淼,我錯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這段時間,我時常反省,我體會到每天在家等待一個人的滋味,孤獨,胡思亂想,害怕……」

我沒理會,徑直走到街邊,打車去往今天要玩耍的地方。

傅易禾也打了車追上來。

到了目的地,我走進川流不息的人群,輕而易舉就將傅易禾甩掉。

一連三天,皆是如此。

第四天晚上,我帶著行李,奔向另外一座城市。

傅易禾總算沒有再追來。

我在外玩了半個月,才回家。

當天晚上,就把禮物送到顧宴庭手上。

我給王媽也買了禮物,讓跑腿小哥送去她家。

顧宴庭看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摸了摸臉。

顧宴庭清了清嗓子,「你的臉比之前圓潤不少。」

我大笑,「是嗎,大概是因為吃得好睡得好吧。」

短暫的休息放鬆,我調整好狀態,準備投入新一階段的漫畫創作。

當天晚上,王媽給我發語音,謝謝送的禮物。

同時,又發來好幾段視頻,還配文: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點開視頻。

是傅易禾找到了我曾經給我們畫的 Q 版漫畫,記錄著戀愛期間的點點滴滴。

從他在火場救了我,再到後來的暗戀,再到我們在一起,那些心動暗戀雀躍歡喜……

種種情愫,躍然紙上,無比清晰。

我記得當初送傅易禾這本漫畫冊子時,他隨意翻了兩下,便不感興趣地擱在一旁。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送他類似的禮物。

視頻里,傳來傅易禾喃喃自語的聲音,「淼淼,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後悔,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

我搖頭,啞然失笑。

但是下一秒,靈感爆棚。

新一部漫畫的主題有了。

想想我最喜歡的歌手霉霉,把前男友寫進歌里。

我把前夫哥畫進漫畫,也算是一段經歷。

28

我熱情洋溢,投入新的創作。

一個禮拜後,我在小區超市買完日用品,又碰到來找我的許菁菁。

我不想搭理她,徑直往家走。

許菁菁氣勢洶洶攔在我面前,「宋淼,易禾哥為了你茶飯不思,連公司都不管了。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啊?」

我好笑地看著他,「你跟傅易禾真有意思,他找我替你出頭,你找我替他出頭。

我說過了,你們是天生的一對,我祝你們好好過日子。」

許菁菁見我絲毫不動怒,眼裡划過不忿,「上次網上謠言的事給你造成不小的困擾吧?

你看,即便是這樣,易禾哥還是站在我這一頭。」

「是的,你是他的真愛。」我連連點頭,「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繞開她繼續往前走。

許菁菁破防,又追上來,又得意又狠毒地盯著我,「不管我做什麼,易和哥都會幫我,就算我撞死你爸,也不會有事!」

她情緒上頭,說完,眼神才露出一點慌張後怕。

「哼!我就是打個比方,你看清你自己的位置吧!」

許菁菁撂下話,踩著高跟鞋匆匆離開。

我像被按了暫停鍵,怔在原地。

許菁菁說她就算撞死我爸也不會有事……

難道當年,是她撞的我爸的車?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裡像被什麼壓得喘不過氣。

原以為永遠查不到的真相,在此時此刻露出了一絲絲端倪。

我決定暗中調查許菁菁。

我翻遍她的微博,從大號摸去小號。

原來三年前,她就從國外回來了。

我又翻了她的 Ins 和 Facebook,順著蛛絲馬跡一點點拼湊出真相。

許菁菁回國,是因為她家破產,她給有錢人當情婦被正主抓到,在國外待不下去才回國。

剛回國那段時間,她曬過一輛豪車,此後這輛車便從她的社交平台消失。

我截圖保留所有可能成為證據的線索。

我將那輛豪車的圖片發到微博,在網上公然徵集線索。

幾天以後,果然收到網友的私信。

我約了對方在市中心的飯店吃飯。

29

中午,我準時赴約。

到了訂好的包間,裡面空無一人。

我忐忑不安,等了快半個小時,對方才小心翼翼的敲門進來。

是個年級不大的女孩,看起來正在讀高中。

她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像是她的同學。

我激動站起來,「快請坐快請坐。抱歉啊,不知道你們是學生,約在這個時間。」

「沒關係沒關係!」為首的女孩擺手,侷促地坐到靠門口的位置。

對方是學生,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為首那個女生試探著詢問,「姐姐,你在微博上發的那輛車……跟你什麼關係?」

「三年前,五月二十一號,我懷疑這輛車撞了我父親開的那輛車。我父親當場身亡,母親成了植物人,已經在幾個月前去世。」

幾個同學互相看了看。

男生開口,「所以你不是豪車的主人?」

「不是。我叫宋淼……」我說著,把所有證件放到他們面前,包括父母親死亡證明。

「我們知道,你是那個漫畫家……」另外一個女生壓不住激動開口,「看你畫的漫畫,就知道你不是壞人。」

我感激地笑笑,「謝謝。你們有什麼線索嗎?這對我很重要。」

為首的女生遞過來一個舊手機,「那天我下晚自習,路過鳳凰路的時候,吹起大風,原本打算拍鳳凰花,碰巧拍到了事故現場。」

我抖著手,點開視頻。

豪車車速很快,撞向前面正在等綠燈的我父親的車。

父親的車失控,撞向綠化帶。

豪車上下來一個女人,走路踉踉蹌蹌,正是許菁菁。

她只是遠遠看了一眼被她撞到的車,隨後回到車上倉促逃離現場。

我看完視頻,手指顫抖,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為首的女孩站起來,鞠躬道歉,「姐姐對不起,當時我才上初二,不敢對任何人說這件事,怕遭到有錢人報復,那時我的手機正好欠費,走了很遠才走到公共電話亭報了警。」

我擦擦眼淚,「沒事。」

我理解她當時的心情。

「謝謝你一直保存這個視頻。」我請他們吃了飯,而後送他們回了學校。

下車的時候,女生堅定地跟我說道,「姐姐,你要報警的話,不必顧慮我,我長大了,現在已經不害怕。」

「謝謝!」

30

我帶著視頻報警。

警方迅速查實線索,也找到那個拍下視頻的姑娘求證。

後續又查到許菁菁銷毀豪車的舊車回收廠。

鐵證如山。

許菁菁從傅易禾的公司被帶走。

傅易禾在墓地找到我,後悔至極,痛苦又難堪,「淼淼,我真的不知道許菁菁是罪魁禍首。」

我看著父母親的墓碑,有幾分釋然,「爸媽,害死你們的兇手,找到了。」

傅易禾見我不理他,「噗通」一聲跪在墓前,「爸,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再這麼叫你們,是我瞎了眼,是我的錯……」

我冷笑一聲,「傅易禾,認真說來,其實多虧了你,否則我不會這麼快查到線索。」

傅易禾錯愕。

我點開許菁菁來小區找我時,我錄的音。

傅易禾抱著頭,痛苦至極,「淼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看,要不是許菁菁想挑釁我,不會被氣昏頭,說出這樣的話。」我譏諷道,「你在她心中有著極高的地位,她知道你事事都可以兜底,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每一件事,你都是這樣做的,一步步突破底線,也縱容了她的野心和無知程度。」

傅易禾發出痛苦地嗚咽。

他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他拿到了許菁菁的手機,看到她發給我的微信和簡訊,還有打去的那些騷擾電話。

當然後來,有些消息已經發送不出去。

他也看到了許菁菁委託朋友列印他們出差時的照片,讓跑腿的將那些東西送到別墅。

許菁菁背著他做的所有事,如今,他已全部知曉。

倘若無盡的後悔,會帶給他無盡的折磨。

也算是一種報應。

許菁菁拒不認罪簽字,揚言要見傅易禾。

傅易禾不再理會她。

她又把注意打到我身上,放話說我不見她她就一直不認罪。

我希望她早日承受應有的懲罰,所以去見了她一面。

穿著藍白條紋衣物的許菁菁,再無往日光鮮亮麗的模樣。

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憎惡,「宋淼,你永遠也別想跟傅易禾破鏡重圓,永遠別想!」

說完,她咯咯笑著,「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傅阿姨永遠不會喜歡你,她討厭你!哈哈哈哈……」

我猜到了,或許就是上一輩的恩怨吧。

我的反應格外平淡,「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我知道了。」

「宋淼,你還在裝冷靜?你做這麼多,不就是為了能回到易禾哥身邊嗎?」許菁菁滿面猙獰。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尤其是,已經不值得的男人。

你學識不差,為什麼總把自己的人生依附於成功男人身上?在國外如此,回國了依然如此。」

許菁菁錯愕,「天底下,慕強的女人那麼多,我就是喜歡成功的男人怎麼了?」

我不置可否。

起身離開。

「宋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別走,你回來!」許菁菁嘶吼的聲音漸漸遠去。

很快,許菁菁判決結果出來。

數罪併罰,十五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五十萬。

31

我的重心,又重新回到畫漫畫上。

王媽給我發消息,說她已經從傅易禾那裡辭職,找了份新的工作。

發生了這麼多事,傅易禾情緒極度不穩定。

他每天回去都喝得酩酊大醉。

一進門沉浸在我還在別墅的情形,時而抱著曾經那些舊物絮絮叨叨,時而又瘋狂地到處找我。

傅聞清只能親自回別墅照顧他。

我恭喜王媽。

對於傅易禾,內心已經再無波瀾。

我勤勤懇懇畫了兩個月,新漫畫已經形成初稿。

我午休起床,接到父母老房子那邊社區工作人員的電話。

說老房子那一帶已經被納入新的規劃藍圖,可以回去收拾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儘快去簽合同。

過不了多久,那一片就要拆遷。

我抽空回去了一趟。

這是個種了很多梧桐樹老小區,是我長大的地方。

這些年我偶爾會回來打掃衛生。

這裡住戶陸陸續續搬走。

安靜,衰敗。

我爬樓梯到五樓。

開門,打開窗通風。

我整理屋裡的老物件。

從一堆舊書裡面,落下一個信封。

封面是父親的字跡,淼淼親啟。

我好奇不已。

父親是突然離世的,我從不知道他有一封寫給我的信。

我打開裡面泛黃的信件,一一讀下來,手指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信上說的是傅易禾父親去世的事。

只不過跟傅易禾所說,完全是兩碼事。

父親將當年的事情前前後後仔細講述,還有證人的名字和住址。

我恍然想起,當年我帶傅易禾回家。

當天晚上,父親母親很隱晦地提起,我與傅易禾不合適。

當時的我,並沒有聽出來,一個勁兒地誇他。

後來,結婚前一天。

父親又鄭重地問過我,是否真的想好要跟傅易禾共度一生。

我回答得斬釘截鐵。

想來,那時候父親就在猶豫,見我對傅易禾一往情深,才沒有把真相說出來。

我無心整理老物件。

按照信上所述,去拜訪了當年的知情人。

問過街坊鄰居才知道,對方已經去世兩年,唯一的兒子已經搬走。

我找到社區,打聽知情人兒子的信息。

「你說那戶人家啊,我知道,叫徐婉清!」

這個名字跟父親所言對得上。

「她有一個兒子姓顧,叫顧宴庭,在大醫院當醫生。」

我心口一震,不敢置信地追問,「您確定嗎?」

「怎麼不確定!徐婉清那老公,叫顧元白,是個不省心的主!成天在外面亂搞,家裡的錢全拿給外面那個女人。

徐婉清一天打幾份工才把兒子養大,好在她兒子爭氣懂事,考上醫學院。

可惜兒子成才了,她沒享福就得癌症去世了……」

我邁著沉重地腳步走出社區。

原來,顧宴庭的家庭是這樣破碎不堪。

旁人眼裡,爭氣懂事就能概括的字眼,於他而言,不知有多少心酸,付出過多少努力和血淚。

我不想觸及他沉重的過往,決心不再深究此事。

32

我打車回家。

在單元樓下,又看到傅易禾。

他西裝革履,捧著嬌艷的玫瑰花,任由來往的行人往他身上投去注目禮。

猜到他想做什麼,我腳步一轉,打算出去逛逛再回來。

沒想到他眼尖地注意到我。

「淼淼!」

我抬腳開始跑。

「宋淼!淼淼!」傅易禾呼喚。

我跑得更快。

笑死。

他捧著那麼一大束玫瑰花,我不信他能追上我。

我在路邊打了輛計程車,車開出老遠,後視鏡才出現傅易禾的身影。

「師傅,麻煩繞到小區後門。」

甩掉傅易禾,我順利回家。

剛摁密碼鎖,顧宴庭打開他家門,「回來了?」

語氣帶點驚訝。

顧宴庭接著解釋,「我下班回來,看到你前家屬在樓下,抱著玫瑰花,應該是在等你。」

「他呀。」我笑道,「甩掉了。」

顧宴庭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想起剛剛得知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晚上一起吃飯嗎?」顧宴庭打破沉默。

我立馬回絕,「不用了。」

意識到答得太快,趕緊找補,「我要改漫畫稿。」

「那好。」顧宴庭莞爾一笑。

我進屋。

門關上,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我按了按眉心。

心中冒頭的懷疑,破土生芽。

顧宴庭的父親和傅易禾的母親出軌,他會憎惡傅易禾和他母親吧。

他從小生活在沒有父愛的家庭,傅易禾卻什麼都不知道,自以為擁有父母全部的愛。

那麼,他的憎惡會不會因為,我是傅易禾的妻子,而轉移到我身上?

我不敢高估人性的善。

往日種種在我心裡浮現,我忍不住扣緊手心。

一連好幾天,我都避著顧宴庭。

然而,人往往難以顧全兩頭。

我躲開了要上班的顧宴庭,轉頭就碰到了堵我的傅易禾。

傅易禾望著我的眼眸滿是受傷。

「淼淼,不要躲著我了。」

我沒有嘴硬,只能實話實說,「傅易禾,我們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有必要。」他說著,眼眶都紅了,「淼淼,我愛你,我心裡一直都有你。」

我嘆息。

「傅易禾,為什麼你就是不懂,你口中的愛我心裡有我,分量很低。

低到,比不上你對許菁菁的呵護,比不上你對你母親的關懷。

我永遠是你心中排位最靠後的那個人。

這不是我想要的。」

傅易禾幾乎是懇求地口吻,「淼淼,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

但你能不能看在我們多年的感情,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地跟我說過話。

然而,我實在無法動容。

「傅易禾,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越過他,朝家走。

33

傅易禾消停了幾天。

我忙著畫稿改稿,也沒再留意顧宴庭。

直到這天晚上,他給我打來語音電話。

猶豫幾秒,我劃了接聽。

「宋淼……」顧宴庭聲音溫潤,捎帶著不太明顯地遲疑。

「顧醫生,有事嗎?」

我說完,閉緊嘴巴。

生疏,太生疏了。

就算心中有懷疑,可顧宴庭畢竟實打實的幫助過我。

顧宴庭似是沒有察覺,聲音順暢了很多,「是這樣的,這周末醫院科室的同事準備一起給我過生日,還暗示我,要給我介紹另外一個醫院的醫生處對象。」

說到此處,他不自然了很多。

「我能不能邀請你一起去?我跟他們說帶女伴,他們便不會撮合我和那位醫生。」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點不合理,可我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婉拒同事們的好意。」

我掙扎了幾秒,腦海回現著他幫我的畫面。

實在不能拒絕。

「好。」我應下。

顧宴庭似是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謝謝你!」

「不客氣。」

掛了電話,我亦呼出一口氣。

把顧宴庭當成救命恩人,一碼歸一碼,心態便好了很多。

一眨眼到了周末。

我帶著禮物,打車去顧宴庭發來的地址。

我推門進去。

顧宴庭立即起身,朝我走來。

他的同事們打趣。

「顧醫生,還不介紹一下這位美女?」

「難得看到顧醫生緊張呀!」

「美女,坐這兒,挨著顧醫生坐。」

「……」

我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把禮物遞給顧宴庭,「生日快樂。」

「謝謝。」顧宴庭眼底攢著細碎的笑意。

我在他旁邊落座。

等最後一個同事到齊,這場生日宴正式開始。

席間,他們談著工作以外的事,我也能加入其中。

飯後,有人提議,「不去去 KTV 唱會兒歌?」

「好!」

「我也想去吼一嗓子。」

「……」

顧宴庭扭頭,緊張地徵求我的意見。

畢竟他只提了一起吃飯的事。

我點頭,「一起去吧。」

「好。」他唇畔多了一縷笑意。

到 KTV,每個人都點了幾首歌。

氣氛正熱鬧,門被大力推開。

我扭頭,看到傅聞清站在門口。

她消瘦了不少,一雙眼睛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看向顧宴庭。

明明滅滅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傅聞清已經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走進來。

「宋淼……」

我站起來,攥著傅聞清的手,把她往包間外拉。

「宋淼,你早就紅杏出牆了,才急著跟我兒子離婚是吧!」

「你這個道德敗壞的女人!」

顧宴庭的同事面面相覷。

正準備唱歌的那位見狀關停音樂。

場面尷尬。

顧宴庭跟著我走出來。

傅聞清炮火對準我們,「這就是……」

她看到顧宴庭的臉,臉色微變,餘下的話啞在嗓子裡。

恰在此時,傅易禾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他紅著眼看著我和顧宴庭,輕聲開口,「抱歉!」

隨即帶著發愣的傅聞清離開。

有了這個插曲,大傢伙唱歌的熱情消散。

兩個小時後散場。

我婉拒了顧宴庭先送我回家的提議,讓他先送其他同事。

我攔了輛計程車。

讓司機漫無目的轉了一圈才回去。

在小區樓下,竟然又看到傅易禾。

34

「淼淼……」他一開口的聲音,破碎感十足。

我心中起不了一絲波瀾,甚至有些厭煩,「傅易禾,別來找我了。」

「淼淼,失去你,我真的太痛苦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傅易禾望著我,痛苦和後悔在他臉上仿佛定型。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殺父仇人的女兒,所以……」

「傅易禾!」我呼出一口氣。

前些日子還想著,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

眼下看來,傅易禾應當知曉實情。

否則,靈魂深處一直記恨著我的父親。

憑什麼?

「前些日子我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我直勾勾看著他,「我在父母的老房子整理舊物,看到我父親在我們結婚前寫給我的信。」

「他說,當年有一位叫徐婉清的女士找到他,拜託他跟他的好朋友杜源談談。」

傅易禾怔愣。

「杜源是你的父親,我知道。」我平靜地繼續開口,「這位徐女士說,她的老公跟杜源的老婆走到一塊,她的家庭要完了。」

「我父親不相信她,畢竟這位徐女士跟他也只是認識而已。」

傅易禾嘴唇顫抖。

「可有一天,我母親過生日,我們一家人在去明珠飯店的路上。

我的父母親,都看到了杜源的老婆,也就是你母親,挽著另外一個男人進了酒店,酒店名叫春天大酒店。」

「我不信!你別說了!」傅易禾冷笑連連,「宋淼,你為了讓我後悔,竟然使出這種手段,編造這種瞎話?」

我同情不已地看著他,「傅易禾,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遇到你不想聽的,就否認事實否認真相?

聽我說完,你大可以去求證。」

傅易禾沉默,不過攥緊的雙手還是透露了他真實的感受。

「事後,我父親和母親也很糾結,可出於朋友的道義,他們決定告訴杜源真相。

於是,約他一起吃了頓飯。第二天,杜源給我父親打電話,說他跟他老婆談過。

他老婆承認出軌,想離婚,並且拿出很多年的親子鑑定,證實他的兒子與他沒有親緣關係。

杜源承受不住打擊,生無可戀。

等我父母趕過去,他已經跳樓身亡。」

我說完,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傅易禾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

但我還是補上最後一句,「所以,你恨錯人了,我爸不是害死你父親的兇手。」

傅易禾身形不受控制地後退了好幾步,半晌,才轉動眼眸看向我。

他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35

傅易禾沒再找過我。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查清楚我說的事,一點不難。

我繼續未完成的漫畫。

偶爾會在小區逛逛,放鬆身心。

這天,我在小區綠化道慢慢走著,遠遠地看到顧宴庭朝我走來。

我醞釀著打招呼的情緒。

下一刻就見他,忽然朝我狂奔,嘴裡還在著急地喊著什麼。

我挑眉,幾乎是瞬間察覺到身後急速的腳步聲。

一扭頭,就看傅聞清舉著刀,朝我扎來,「喪門星!去死!」

我堪堪躲開,傅聞清撲了個空,摔倒在地上。

我趁機踩住她的腿彎,沖巡邏的保安喊,「保安!這邊有人行兇!」

傅聞清吃痛扭頭,恨不得吃了我一般,「宋淼,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保安跟顧宴庭幾乎是同時趕到。

顧宴庭護著我,神色間一片冷寒,「傅女士,想必你也認出我了。」

傅聞清看著他的臉,瞳孔震驚,「你……你……」

「我是顧元白的兒子。」顧宴庭死死盯著他,「當初你和他雙雙背叛自己的家庭,他病死了,你怎麼還有臉活在世上?

你老公跳樓,你怎麼有臉怪在旁人身上?」

我錯愕地扭頭。

顧宴庭什麼都知道?

不等我說話,身後又傳來一道沉重的聲音,「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傅易禾越過我,徑直走到傅聞清跟前。

一段時間不見,傅易禾憔悴了很多。

曾經意氣風發的面容,如今只剩麻木,一雙眼枯井無波。

傅聞清哭出聲,「兒啊,都是宋淼把你害成這樣的,都是宋淼!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跟她不是良配!」

傅易禾冷淡開口,「沒有人害我。是我對不起宋淼,是我害了她。

從始至終,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

「還有你背著我對她做的那些事,我都一併查清楚了。」

傅聞清心緒地低下頭。

傅易禾重重吐出一口氣。

轉身,又鄭重跟我道歉,「抱歉宋淼,我為我和我媽做過所有對不起你的事道歉。

這是最後一次打擾你,以後不會了。」

我輕輕頷首。

傅易禾又看了顧宴庭一眼,唇瓣微動,終是移開眼。

她拉著傅聞清手腕,要帶她離開。

傅聞清還在念叨,「兒啊,你跟她道歉什麼!」

傅易禾低喃,「媽,事到如今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謊話說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事實真相嗎?

要不是你跟我說,宋淼的爸爸是害死我爸的兇手,我不會猶疑不定,明明愛她,卻始終不敢正視內心。

我們明明可以很幸福的,都被我毀了,結婚以後我一直給她吃避孕藥,她懷孕了,都不敢留下那個孩子。

還有你,她向你求助借錢的時候,你說了什麼,還需要我重複嗎?」

傅易禾拽著傅聞清手臂,「跟我走!否則,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我跟你走,跟你走!」傅聞清連忙答應。

我目送二人走遠,扭頭看顧宴庭,「你什麼時候知道所有事情的?」

「唱歌那天晚上。」顧宴庭眸光平靜地望著我,「我聽到你跟顧宴庭說的所有話。我不知道我媽,去找過你父親。」

說完,他無聲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宋淼,這段時間你一直避著我,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你是不是覺得,我接近你幫助你關心你,是別有用心?」

「嗯。」我認真看著他,「抱歉啊,不該這樣揣測你,但我不得不多想。」

「我明白。」顧宴庭吐出一口氣,「但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我的心意,你總會看到。」

我抿唇。

顧宴庭又道,「宋淼,你不需要有負擔有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好。」我笑了笑。

也許未來某一天,我還是一個人。

也許,有另外一個人陪在身邊。

當下做不出決斷,那便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36

我的新漫畫又進入收尾階段。

這個以我跟傅易禾為原型的漫畫,編輯看過前半部分,就決定予以出版。

編輯跟我說,「這部漫畫不僅僅是甜甜的戀愛,更是一部指導女性擇偶影響女性婚戀觀的佳作。」

這對我而言,是很高的褒揚。

果然,幾個月後漫畫出版。

這一部漫畫比上一部更加火爆。

引得無數人共鳴好評。

「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一心一意,對待感情認真誠摯,就算沒有好結果,就算沒有走到最後,也不會遺憾。」

「婚姻不是簡單的兩個字,結伴而行的人走錯方向,我們努力修復過挽回過,依舊不能將伴侶帶回來,及時放手就是最好的選擇。」

「女孩們,任何時候,及時止損,永遠不晚!」

「……」

我看著一條條評論,忍不住唇角上揚。

恰在此時,手機又推送另外一條消息。

本市知名新秀企業家傅易禾,變賣公司,遠走海外,原因成謎。

我盯著消息看了幾秒,釋然一笑。

十幾歲愛的人,到了二十來歲,變成愛過的人。

人生那麼長,能一直同行是幸運,不能一直同行也並非意外。

36

傅易禾番外

我在圖書館看到一個女孩。

她永遠扎著馬尾,坐在座位上不停畫畫。

時而皺眉,時而捂嘴自己偷笑。

別人都在看書學習,就她像是不務正業。

可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我無數次從她旁邊走過,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可她眼裡始終沒有我。

後來我故意撞掉他的書,翻開首頁,看到字跡工整的兩個字——

宋淼。

原來她叫宋淼。

我心頭莫名雀躍,把書撿起來,放到桌上。

她抬頭,只瞄了我一眼,小聲說了兩個字——

謝謝。

她不知道,那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她總以為,我跟她的初遇是因為那次大火。

圖書館電路老化,那層樓被火海淹沒。

我顧不上去上課,瘋了一樣衝進去。

我知道她一貫喜歡坐的那幾個位置。

我找了一圈,沒見到她,還沒松完一口氣,轉頭就看到她被困在角落。

我不顧所有老師同學的勸阻,飛快打濕外套,沖向她。

背著她往外跑的時候,我似乎能聽到心臟劇烈的跳動聲。

不知道是因為她獲救,還是因為我當了她的英雄。

她在我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暈了過去。

我知道火場裡的人容易被濃煙嗆到,有窒息的風險。

我背著她,狂奔向醫務室。

好在,經過醫生診斷,她身體無礙,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恢復。

那天以後,我的身後多了個小尾巴。

我知道她跟著我到籃球場,蹭我在的公開課。

我心裡歡喜。

我甚至假裝自拍,偷偷拍下她看我的模樣。

我想知道她這個小尾巴什麼時候才肯光明正大的露面。

然而,不等她露面,我媽看到了手機里的照片。

我媽一開始還熱情問我,「這是哪個系的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壓制不住內心的狂心,「媽,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喜歡的女孩,她叫宋淼。」

彼時我沒注意到,我媽聽到這個名字時的異樣,仍舊滔滔不絕跟她講宋淼偷偷跟著我的事。

之後不久,我媽便告訴我,她調查過了,那個宋淼就是我害死我父親那人的女兒。

他叫宋子規。

我的心跌至谷底。

父親跳樓自殺以後,我媽就帶我搬家。

我媽說,不想讓我的人生受到影響。

後來我才幡然醒悟,也許從那時起,我的人生就已經開始慢慢偏移。

我內心憎惡著宋子規。

我父親是在與他吃過飯後自殺的,自殺前他們還通過電話,這裡面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可我又真的很喜歡宋淼。

我看到大學裡別的男生向她表白,內心的嫉妒和恐慌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約她見面,跟她表白。

我看到她從震驚變得驚喜,心裡又浮現起另外一個聲音——

她是你仇人的女兒!!!

可最終,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我對她忽冷忽熱,她總是追著我跑。

似乎只有這樣,我彷徨的內心才能得到一絲安寧慰藉。

我媽一直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我威脅她,「除了宋淼,這輩子我不會喜歡別人,我不會結婚生子。」

後來,我瞞著她跟宋淼領證。

我媽失望透頂,「傅易禾,你跟宋淼結婚,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嗎?」

我娶了仇人的女兒。

為了懲罰自己,也是報復宋淼,我決定不辦婚禮。

女生,不都想要一個盛大完美屬於自己的婚禮嗎?

我偏偏不給宋淼。

我覺得我贏了,既不用背負內心的折磨,又娶了宋淼當妻子。

我們結婚後不久,宋淼的父母出車禍。

他的父親當場死亡, 母親成了植物人。

我趕到醫院時,宋淼已經哭成淚人。

她的眼淚順著我的脖子一直流到心口的位置,一點點滲進皮肉,似乎要侵蝕我的心臟。

我心疼她。

可我又慶幸,上一輩的恩怨到此也就了結。

然而午夜夢回,我夢到岳父冷冷看我的模樣。

他像是洞察一切, 讓我忍不住擔憂甚至懷疑, 我跟宋淼真能順順利利一直在一起嗎?

我知道她想要一個孩子。

可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總是以工作忙為藉口, 不是長久之計。

我又一次當了一個懦夫。

我做了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

暗中給她吃避孕藥。

這藥一吃就是三年。

三年里, 我跟宋淼之間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可當某些變化的東西顯現時, 暗地裡不知道早就生了多少瘡痍。

我全然沒有理會。

再後來許菁菁從國外回來。

她是我小時候搬家以後鄰居家的孩子,她還有一個姐姐許玥玥, 跟我同齡。

那時候我常常一個人發獃。

失去父親的陰影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深深烙印。

許玥玥經常開導我, 帶著我玩。

我們三個自然而然玩在一起。

十五歲那年,她們一家出國。

我珍惜這段友誼,以至於後來得知許玥玥因病去世, 還消沉了很久。

這也是我媽和許菁菁誤以為,許玥玥是我白月光的原因。

但其實我並沒有喜歡過許玥玥, 她只是帶我走出陰影的朋友。

然而, 我沒有否認這樣的說辭。

我把對宋淼的無奈徘徊, 重重複雜感情, 轉換成對許玥玥的感念。

感念是最簡單的東西。

對許玥玥的感念, 落在許菁菁身上, 又變成了無條件的遷就和放縱。

遷就和放縱, 亦很簡單。

我以為宋淼會像從前一樣, 一直追在我身後。

可我忘了,沒有人會永遠停留在原地。

尤其是,她已經知曉避孕藥的情況下。

我像個噁心的演員, 又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一次次試探著她的底線。

一次次在忽略她傷害她以後, 還把她留在原地,讓她自我治癒。

終於,她提出離婚。

一開始我不以為意,她那麼愛我, 怎麼會離開我?

直到她真的離開。

我看到屋裡屬於她的東西被清空, 心裡仿佛也被破開一個口子。

我獨自在家盼望著她回來, 夜深人靜守著寂靜的別墅,那種徹骨的孤寂。

我體會到, 等待的滋味。

我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求她回心轉意。

後來我才明白, 我的懺悔和道歉, 無法挽回她的心。

可我仍舊不死心。

以近乎死纏爛打的方式追著她。

直到,她告訴我, 我父親跳樓的真正原因。

我像個巨大的笑話。

恨錯了人,走錯了路,原本應該是我救贖的人被我傷害,被我推走。

我跟宋淼, 無論如何也走不下去了。

她應該恨我的。

可她徹底無視我, 看我的眼神,跟看路人甲無異。

這才是我最大的報應。

我知道顧宴庭喜歡她。

顧宴庭看她的眼神我很熟悉。

我跟她走到末路, 卻依舊說不出祝福他們的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她的世界,再不打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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