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訛您。」
我拿出手機,點開帳本:「我已經記上了,趙翠女士損壞本人工作電腦,維修費 8999 元,待支付。」
然後我轉向顧成:「她是你母親,你作為兒子有義務替她承擔。這筆錢,我希望你今天之內轉給我,我的工作不能耽誤。」
「凌晚,你非要這麼步步緊逼嗎?」顧成的語氣里滿是疲憊和不耐煩。
我冷笑一聲:「我步步緊逼?」
「如果今天是我打翻水潑了你的電腦,你會怎麼說?你會說沒關係老婆,我再買一台,還是會讓你媽來跟我算維修費?」
他答不上來。
「既然你們選擇算帳過日子,那就徹底算清楚。別對我有利時講規則,對你們不利就開始講感情。」
那天晚上,顧成沒有轉錢。
我也沒再催。
只是從那天起,家裡的晚餐從三菜一湯,變成了兩分外賣。
一份是顧成和趙翠的,一份是我的。
我不再做飯、洗碗、拖地。
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自己的房間和衛生間。
客廳垃圾桶滿了,趙翠喊顧成去倒。
顧成看向我。
我頭也不抬:「垃圾分類,誰產生的誰負責。我的垃圾都在自己房間的垃圾桶里,我會自己處理。」
家裡開始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趙翠終於忍不住,在飯桌上拍了桌子:「凌晚,你還把自己當這個家的人嗎?地髒了看不見?碗堆著不洗?」
我喝完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
「媽,我是人不是機器人。我的電腦壞了,心情不好,沒力氣做家務。等什麼時候維修費到帳了,我心情好了,或許會考慮做。」
「你這是威脅我?」
「不,這是交易。」
冷戰持續了三天。
第四天下午,趙翠在客廳看電視,突然喊了一聲,捂著胸口倒在了沙發上。
她臉色發白,呼吸急促。
顧成嚇壞了,衝過去扶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媽。
他回頭沖我吼:「凌晚!還愣著幹什麼!快打 120!」
我坐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看著亂作一團的他們,冷靜地撥打了 120。
報了地址,說清症狀,掛了電話。
然後我站起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門外傳來顧成難以置信的咆哮:「你幹什麼!我媽都這樣了,你還躲進房間?你有沒有良心!」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我聽著樓下嘈雜的聲音,醫護人員上樓的腳步聲,顧成焦急的回答聲,趙翠微弱的呻吟聲。
然後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搬運聲。
一切安靜下來後,我的手機響了。
是顧成打來的。
我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他壓抑著怒火的質問:「你為什麼不下來?為什麼不跟著去醫院?」
「我去幹什麼?」
我的聲音很平淡:「我又不是醫生。而且,我去了要產生交通費,還要耽誤工作時間,這些費用怎麼算?」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我媽都快死了!」他幾乎是在嘶吼。
「顧成,你冷靜些。首先,醫生沒說媽危在旦夕。其次,當初是她自己定下的規矩,凡事都要算清楚。我現在只是在幫她落實,她理應滿意才對。」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彼此彼此。」
我掛斷電話,點開家庭記帳的 APP,又添了一條記錄。
「3 月 18 日,趙翠女士因情緒激動引發身體不適,叫了一次救護車。費用未付。備註:此次事件由趙翠女士及顧成先生自行處理,本人未參與。」
看著那條記錄,我內心毫無波瀾。
是你說的,要算明白。
那我就陪你算到海枯石爛。
晚上,顧成回來了,滿臉的疲憊與怒火。
他將一疊檢查單狠狠摔在我面前的桌上。
「醫生說,媽是高血壓引發的短暫性心肌缺血。全是你!都是被你氣的!」
我拿起檢查單,一張張仔細看著。
「醫生診斷是高血壓,但沒寫誘因是我。」
我把單子放回去:「她本來就有高血壓病史,自己不注意控制情緒,能怪誰?」
「凌晚!」
他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水杯震了一下。
「你鬧夠了沒有!這個家都被你折騰成什麼樣了!你就非要分個勝負嗎?」
我望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分勝負。」
「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用規矩約束別人的時候,自己最好也能遵守。」
他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插進頭髮里。
「醫藥費、挂號費、檢查費,一共三千多。我沒帶夠現金,刷的信用卡。」
我點點頭:「帳單出來後,發到群里,我把我該出的那份轉給你。」
他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滿是深深的失望。
「你……真的要算這麼清楚?」
我反問:「不然呢?」
「難道要像以前那樣,我默默付出,你們心安理得地接受,最後還要落個亂花錢的名聲嗎?」
6
社區醫院的檢查只是個開端。
醫生建議趙翠去市裡最好的心血管醫院做一次全面檢查。
拿到轉診單那天,顧成的臉色就沒好看過。
趙翠出院回家後,安分了不少。
不再大聲吵鬧,也不再對我指手畫腳。
她只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眼神空洞。
顧成下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煙味也越來越濃。
他試圖跟我談談。
「小晚,媽的病……醫生說可能很嚴重。你看,我們能不能……」
「能什麼?」
我打斷他:「暫停 AA 制?還是讓我像以前一樣,辛辛苦苦做事,還要被你媽挑毛病?」
他說不出話來。
「顧成,規矩一旦定下,就不能輕易更改。這是你媽教我的。」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進了書房。
我知道他在裡面打電話,到處托關係,想掛上那個專家號。
一個星期後,他成功了。
帶著趙翠去醫院那天早上,他站在我房門口,欲言又止。
「小晚,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正在電腦前處理工作,頭也沒抬。
「我就不去了。帳單留好,回來報銷。」
他身側的拳頭握緊了,最終還是鬆開了。
「好。」
一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們走後,家裡空蕩蕩的。
我泡了杯咖啡,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心裡沒有絲毫波動。
我不是聖人,做不到以德報怨。
是他們親手將我們之間的溫情,一點一點,磨滅殆盡。
現在,主動權握在了我手裡。
下午,顧成打來電話,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和恐慌。
「小晚,檢查結果出來了……很不好。醫生說,是嚴重的心臟瓣膜狹窄,必須馬上手術。」
我「嗯」了一聲。
「手術費……醫生說,加上後期的治療和康復,至少要……要四五十萬。」他的聲音在發抖。
「知道了。」
他提高了音量:「你就只說一句知道了?」
「那是五十萬!不是五千塊!」
「我知道,」我的語氣依舊平靜,「錢的事,等你回來我們再詳細算。」
「算?怎麼算?你告訴我怎麼算!」
「按規矩算。」
我掛了電話。
晚上,顧成和趙翠回來了。
趙翠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由顧成攙扶著,慢慢挪回房間。
顧成走出來,坐在我對面,眼裡布滿血絲。
他從包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單子,推到我面前。
「住院通知單,還有……費用預估。」
我拿起來,掃了一眼。
「冠狀動脈搭橋手術,預繳費用 48 萬。」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凌晚,」他看著我,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懇求,「我們……我們是夫妻。」
「我知道。」
「我媽……她也是你媽。」
我放下單子:「法律上是,但情分上,不是了。」
他幾乎是在哀求:「我拿不出這麼多錢。」
我看著他,這個我曾經愛過的男人,此刻如此狼狽。
我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走到了趙翠的房門口。
輕輕敲了敲門。
「媽,睡了嗎?我跟您算一下帳。」
7
房間裡沒有回應。
我推開門,趙翠正靠在床頭,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顧成跟了進來,站在我身後,呼吸沉重。
我走到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拿出手機。
整個過程,我平靜得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趙翠的目光終於從天花板移到我臉上,那眼神十分複雜。
或許,她覺得事到如今,我會放下所有芥蒂,變回那個她熟悉的、默默付出的兒媳。